前段时间，北京的女朋友跟我推荐一个著名舞团的现代舞表演，她赞不绝口说精彩极了，非常好看，相当值得。

同时建议我，他们下一站要去上海，你去看看吧？

虽然我对现代舞知之甚少，但匆匆扫了一眼朋友发来的介绍，我心动了，类似于一种久旱逢甘霖的情绪，在体内发酵着。

(相关资料图)

我可是好久没被高雅艺术熏陶过了，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。好歹我也算是个文艺工作者，是时候提高一下自己的审美水平了，对吧。

不仅我自己要提升，我还想着给家人提升一下。有段时间我很沉迷去城里看戏，那时候疫情，不能旅游，没什么好玩的。我经常在傍晚时分，一个人开着车，夹杂在晚高峰的车流中，往市区方向驶去，只为了观赏一部话剧或者音乐剧。当然这些剧为了可看性高，都不够高雅，还缺乏一种灵魂震颤般的共鸣。

而且一次都没带小陈去过，家里两个小孩，总得留个人照顾。

现在好了，全职爸爸快走到职业生涯的尾声。我有责任给他安排点艺术方面的享受，能够暂时忘却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。小陈几乎每天都要吼儿子吃饭洗澡做作业睡觉，还要哄女儿吃饭洗澡睡觉换尿布……是时候从这些繁杂家务事中，跳脱出来，享受一把。

我大手一挥，跟小陈说：买两张最贵的票，要最好的位置。

一开始以为他会拒绝，没想到他答应了。

终于，我们也能像美剧里一样，傍晚时分把小孩托付给家人，然后开着车进城看演出。

虽然看演出前小陈坚持在附近商场买了一盒臭豆腐，略微影响了一些高雅艺术的气氛。

进场入座时我们的心情还是很亢奋的，我想起了很久以前，曾经有一次接受邀请去看现代舞演出。好多年过去了，还记得当时舞台上的舞者，模仿自己是一团茧，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。坐在台下我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：如坐针毡。

我想这次应该不会吧，上次那个是实验舞团，这个可是著名舞团呐，肯定不一样。

为了来看这场表演，事先我还做了番功课，比如第一个节目，它的背景是什么，它的故事结构是什么……小陈傻乎乎坐我旁边，他旁边坐着两个时髦精致拿着名牌包的男士。他跟他俩的差距，比他跟我的差距还要大。

正当我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，故事背景，来帮助一下理解时，帷幕缓缓拉开，走出来一名美丽的女孩，用一种愉悦欢欣的语调，介绍了一番演出的若干背景知识。

小陈还在旁边说：她是不是怕我们看不懂？

等着舞者上台，开始一个接一个跳起来时，我懵懂地犹如当年坐在高数课堂。

没想到还是看不懂，不知道这个人在跳啥，也不知道那个人在跳啥。反正他们就是一个接一个地劈叉，旋转，有时一边跳一边拍大腿，有时在地上翻来滚去……如此三十分钟，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哈欠。

还好，四十分钟后，曲目结束了，广播说中场休息15分钟。

我迫不及待地问小陈，怎么样，看懂了吗？

小陈茫然地摇摇头，说：不知道在跳什么，努力让自己不睡着。

这时我安慰他：没事，节目一共就九十分钟。

在那15分钟里，我们简单交换了一些对现代舞的看法，他非常大胆地评论说：我就不信他们都看懂了。我告诉他一些之前学过的要点，现代舞不需要看懂，需要的是感受，你感受到了吗？

他很愤恨地看了我一眼。

等到中场结束，第二个节目开始，照例，又是舞者不停地翻滚，身体团起来，再打开。

三十秒后小陈低声问我一个问题：你说刚才那15分钟，包括在90分钟里吗？

如果不是票价太贵，我俩应该已经迫不及待落荒而逃。

我努力思索着一个问题，为什么享受高雅艺术对一对中年夫妻就跟劫难似的？

极力推荐这部现代舞给我的朋友，是单身。她说好看极了，有一幕她甚至感动到想流眼泪。我忍不住想，是不是小陈坐我旁边，影响了我深度融入到这种情感表达之中？

也或许是这样的，朋友可以享受高雅艺术，是因为她的生活是一种轻飘飘的快乐，她需要富含深意的高雅艺术去对冲一下这种轻飘飘的快乐。

中年夫妻，特别是有二胎的中年夫妻，平常生活犹如驴子拉磨。你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忙，但你就是忙得停不下来，忙得身不由己，忙得失去了对人生的思索，对人类情感活动的探索，也发不出什么高级的感叹。

生活压榨着我们，以至于脑子也麻木起来。我们可是那种听着家里小孩大呼小叫，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中年人，不如此生活过不下去。

你不能把很多事情想太细，都是凑合着过，囫囵吞枣地生活，来到高雅艺术的舞台，简直就像拉着山东大汉，坐下来吃分子料理。

果然，还是如坐针毡，事后我才知道，现代舞有种说法，说人的肢体语言不会说谎，腹部是一切情感的来源。你开心就是笑到肚子疼，伤心就是蜷缩成一团。

嗨，早点知道大概就能明白，这些人忙着打开合上是啥意思了。

艰难地看完表演后，小陈走出大厅，又点评了一句：880，880一张票，我还不如在家里看妹妹玩过家家。

那倒是，妹妹玩过家家很有逻辑，也绝对没有你看不懂的地方，而且还经常能让人笑出来。

我问小陈，怎么样，现在想想《路边野餐》，是不是觉得这部电影还行？

多年前我也是出于提升他文艺水平的想法，带着他去看了这部不停念诗的文艺片。从电影院出来后，我问他什么想法？他说：没啥想法，就想尽快忘了这部电影。

此时他嘿嘿一笑说，嗯，现在想想，《路边野餐》的确还行。

然后他迫不及待到路边买水果去了，以前他经常嫌水果贵，这天晚上大概是受了现代舞的刺激，880什么都没看懂，还不如都吃了。他买了一袋又一袋水果，如同在弥补这个如坐针毡的夜晚。

话说，这天晚上享受高雅艺术虽然宛如一场劫难，但回来之后，我经常会观赏观赏小孩的举动，她展开了，代表她快乐，她蹲起来了，应该是不太开心？

如果她在台上翻来滚去，我们一定是台下泪如泉涌，大声喝彩的观众……

等到我的生活不再像驴子拉磨，或许就能有这种静下心来欣赏高雅艺术的心情了吧？作者｜毛利 分享生活，解答情感、家庭困惑，和有趣的人们对话，有机会一起午餐吧。